人不是孤单地生活在地球上的唯一的动物

素食资讯 2024-11-22 05:09
简介 《荒原上的芭蕾》作者沈睿(照片由作者提供)沈睿,美国俄乐岗大学比较文学博士,妇女研究专业研究生;现任美国海军学院外语系教授,教授世界语境内的二十世纪中国文学、中国..

《荒原上的芭蕾》作者沈睿(照片由作者提供)

沈睿,美国俄乐岗大学比较文学博士,妇女研究专业研究生;现任美国海军学院外语系教授,教授世界语境内的二十世纪中国文学、中国电影和语言;主要研究关注女权主义理论、二十世纪女性写作以及二十世纪中国文学和电影,也从事文学、文化评论及创造性写作。

日前,沈睿出版了她的最新散文集《荒原上的芭蕾》。在这本书中,她用生动的笔触向读者讲述了12种动物:敲窗而入的烟灰色猫咪兜兜,荒原上成群经过像芭蕾舞演员一样优雅从容的羚羊,像闪电一样飞过的卡犹逖,误入家中狼狗窝又夺路而逃的鹿,性格迥异却都从来不认为看家护院是他们职责的三只大狼狗,在空间感消失的白色世界中的一只蓝色小鸟,以及美国象征的白头鹰,有纳西塞斯情结的蓝色壁虎和作者认定的保护神狼。

在这本书中,沈睿用一种完全平等的、欣赏的、探知的、思考的态度,去观察、记录她生命中出现的那些动物。在这种独特视角下,动物呈现出我们没有感受过的复杂性。我们甚至分不清,哪些是动物的特性,哪些是人的特性,或者说,动物们身上烙着人的印迹,而人的身上也有着动物的影子。沈睿把动物的地位提升到和我们人类同样的水平,我们会感到在沈睿的笔下,动物他们是他们,我们是我们,但在大自然面前,我们都将平等,我们将一起老去。中国网文化中国的记者在第一时间与沈睿取得了联系,我们听听她是怎么看待人与动物,人与自然及人与自己的关系的。

中国网:这是一本关注自然,关注动物的散文小书,其中包含了您的真情实感,先请您谈一谈您是怎么想到写这一题材的?

沈睿:十年前我读了一本书,作者是2003年诺贝尔文学奖获得者,南非作家约翰库切, 书的名字是《动物的生命》。这本书实际上是他在普林斯顿大学做的两个演讲,不过这两篇演讲却是用小说的形式写的。这本书通过描绘一个年迈的女作家对动物的生命的思索,探讨了动物与人的关系,动物在西方哲学中的地位,动物与诗歌以及文学的关系。这本书对我影响很大,给我打开了一个新的世界,让我把人与动物的关系放在一个哲学的层面上来看,来思考。我从此开始关注动物的生活这个议题。为了理解西方关于动物的思想,我开始读这方面的书,我的阅读的结果是我写了一篇文章《西方动物权利思想的来龙去脉》。这篇论文让我从理论上理解西方关于动物的思考。与此同时,自然而然的,我开始写作我身边的动物,开始观察我身边的动物,也阅读更多的动物文学。这就是写作这个题材的起始。约翰库切的影响,我对西方关于动物的哲学思想的阅读以及动物文学的阅读,是我写作的起点。

但是当时并没有想到会写一本书。我很想通过写动物理解他们,记录我自己的观察和思考。我不是一个考虑读者的写作者。观察和写作动物时我并没有想到读者,完全是发自内心的想记录自己的观察和思考。当然后来我写多了,我就开始把关于动物的文字放在一起。这个时候我才意识到,在中国的文学作品里,这样写动物的作品我还没阅读过。这是一种新的类型的文字,这种动物与人交流的作品,在中国的文字历史中还没有出现过。中国有用动物写的寓言和成语,比如黔驴技穷,狼狈为奸等,但是中国的文学作品里,纯粹描述动物的,描述人与动物的关系的文字,几乎没有。我印象中看过一篇明朝沈三白的小品文,写夏天的蚊子如雷,蚂蚁如兽,虫子如战士的,写得非常生动。我仔细想 中国文学,我对自己写作的文体有了明确的想法。

书中的一些篇章就是在我对文体有了意识之后写的。我想写一种介乎文化研究与文学之间的文字,既有个人感性体验,也有一定的理论深度,文字还要好看。其实我觉得自己并没完全做到这点。有的篇章文字还是生涩了,还可以再消化,写得再好一点。

卷角羊,选自《荒原上的芭蕾》书中插图

中国网:您的童年时光是在北京度过的,现旅居美国,自己也养宠物。能否跟我们说一说在看待、对待动物这方面中国与美国的相同点跟不同点都有哪些?

沈睿:虽然中国家庭养动物是一个古老的习俗,比如养狗,养猫,养鸟,这些一直是中国人生活方式的一部分。但是宠物这个概念却是这十年之内才突然发现并欣然接受的西方翻译过来的概念。以前一个人家里养一只猫,这家人根本不会认为自己是在养宠物。老北京人家喜欢养鸟,但是笼子中的鸟,挂在屋檐下,没有人会说这是我的宠物。宠物这个词对人与纯粹是为了人感情的需要而豢养的动物的重新定义。这个词在中国的出现是在哪一年,我没有研究过,也许将来会有人研究考证,因为这个词的出现表明了一个新的时代的到来,是一个新的关系的定义,一个把动物看成爱的对象的新的人与动物的关系伴随这个词的出现而出现了,所以我觉得这个词很重要。

我觉得在把家中豢养的动物看成是宠物这点上,中国在急切地跟西方接轨的过程中,中产阶级的家庭,家里有宠物的,思想方式恐怕不会有很大的不同了。不同的是中国的农民。一个农民怎样想他家的猪、鸡、猫、狗?我猜中国的农民不会给自家的黄牛起一个名字,可是美国的农民家如果有牛或马,他们一定会给这些动物起个名字。从这样的小事上,我们可以看到文化的不同,也看到人与动物关系的概念的不同。在美国这个强调个人主义的国家,农家里养的不是为感情满足的需要的动物也被看成是独特的有个性的存在。当然,西方的牛肉农场或鸡场也没有这个概念。加利福尼亚州北部的大养牛场有几百万头牛。虽然那些牛一定也都有个性,但是在资本的眼睛中,这些牛可能都姓钱。

宠物这个概念在西方和中国的出现都是动物权利动物保护运动形成的基础。没有这个概念,不可能有动物权利和福利概念。我写这些文字的时候,中国的动物保护协会还都不存在。那个时候我给朋友和编辑看这些文字,朋友或编辑都很客气。朋友会说,你的文字真好看,但是却没有人愿意出版。没有人觉得这样的文字有意义。时间不过十年,中国不但有各种各样的动物保护协会,也有很多人关注动物的福利问题,我的书也突然应运而生了。前两天我跟一个编辑聊天,她说,你的编辑很有眼光啊。现在动物文学开始受到读者重视了。我相信看我的书的人一定都是受过教育的人,不然谁会看一本描述动物的书?喜欢这本书的人一定是具有爱心的人,有一种包容的爱的人。

猫头鹰,选自《荒原上的芭蕾》书中插图

中国网:您认为保护动物的人文意义在哪?

沈睿:保护动物或关注动物福利,是生活水平发展到一定阶段的产物。 很难想象饭都吃不饱的、肚子瘪的人会想到保护动物或给动物提供福利待遇。中国古代和现代都出现过易子而食的现象,当人民都在饥饿状态时,看见一只老鼠都想吃掉的时候,或在鬻子鬻女时代,动物不可能有任何福利。保护动物,是某个社会生活水平和教育水平的标志,是社会发展的标志,是文明发展的标志。从历史上看,西方的动物保护运动是英国十八世纪资产与有闲阶级生活发展后才产生的现象。中国的动物保护运动是一个非常新的现象。这个现象表明了中国社会发生的变化。中国正在出现一个中产阶级,虽然这个阶级是不是真的存在,从社会学角度看需要探讨,但是从对动物权利的意识上看,这个阶级已经开始说话。前不久出现的一车狗,你伤不起的事件,就表明了这个新的声音的出现。

保护动物也是人类对自己与动物关系思考的结果。西方现代哲学中,有一部分哲学家专门就此进行探讨,比如在普林斯顿大学教授哲学的哲学家,世界知名的皮特辛格 (Peter Singe)。他的书《动物解放:我们对待动物的新伦理学》(Animal Liberation: A New Ethics for our Treatment of Animals),是一部改变了当代人思想的书。这本书已经被译成中文了,2005年翻译的,可是在中国哲学界好像没有什么影响。中国还没有自己的动物伦理思想家。可能中国的哲学家还考虑不到这个问题。辛格还写了很多其他的书,我觉得他的另一本书《我们该怎样生活:自我兴趣时代的伦理》(1995)(How Are We to Live? Ethics in an Age of Self-interest,)是一本非常有价值的书。

世界上的任何行动,都是理论先行的,有思想才会有行动。在美国的很多大学的哲学系的课程里,都有动物伦理或动物哲学这样的课程。我不知道当代中国是否有哲学家对此进行思考。古代的时候,我们的伟大的哲学家和文学家庄子写过很多动物寓言,用动物进行哲学思考,比如著名的庄周梦蝶的故事。我非常喜欢这个故事,因为这个小故事讲的是人与动物的换位思考。我对中国当代哲学研究知道不多,也不清楚我们是否有深刻的思想家考虑这个问题。也许还没到时候。也许我们这一代不会产生这样的思考者,要等我们的下一代。哲学对动物伦理和动物的思考和文学对动物的表达表现,是一个积累的过程。不是凭空出现的。

我觉得有意思的是中国虽然在文化上深受佛教的影响,但是佛教中的对动物的尊重和敬畏并没有影响大部分中国人对动物或食肉的态度。 很多印度人因为宗教而不吃牛肉。中国吃素的人口恐怕不是很多。我几年前在台湾遇到一对只吃素的佛教夫妇。他们都二十多岁,妻子是军官,吃素;丈夫是阿里山的小伙子,也吃素。我跟他们一起旅行,对他们的身体力行吃素有很深的印象。我觉得中国人这样认真地吃素的不多。

兜兜猫,猫头鹰,选自《荒原上的芭蕾》书中插图

中国网:人类从敬畏自然,将动物与自然界的一些现象作为崇拜对象到征服自然,建立人类自己认为安全的城堡再到现在关注动物关注自然,您认为这样的现象或者说变化的历程类失去了什么,得到了什么?

沈睿:人不是孤单地生活在地球上的唯一的动物。没有别的动物的存在,也没有人的存在。但是,西方自从文艺复兴以来,有一个从以神为中心到以人为中心的转变过程。文艺复兴又是与现代化的过程相对应的。现代性的思想基础之一就是相信人比其他物种都优越,人对自己的能力有无限的信仰,相信人有能战胜和超越自然的能力。从历史上看,这种思想对人从以神为中心的思想的解放有很积极的意义,也因此带来了我们今天的现代科技与文明。但是,这种思想的也给我们生存的世界带来的很多预想不到的结果。科技发展逐渐成为现代性的宗教。中国的传统文化本来是提倡天人合一的。可是在接受现代性的时候,也接受了人的至高无上的这种观念。这种绝对相信人的能力的思想在中国,就发展成五十年代的人定胜天的政治口号,在这种口号的指导下,居然出现亩产万斤粮之类的荒诞剧,就出现消灭麻雀这样的荒诞场景。现在我觉得我们开始反思现代性的种种后果,关注动物,关注自然,是这种反思的一部分。我认为这种反思才刚刚开始。

中国网:您希望人与自然,人与生物,人与自己应该是怎样一种状态?

沈睿:这是一个很大的题目,也是一个非常复杂的题目。我觉得要回答这个题目要写很多本书。从我自己的体会上看,我们人类只是地球上无数动物的一种。我们没有权利独占地球,我们必须学会与其他动物和植物分享这个地球。因为没有他们,也没有我们。我们与自然,与生物,与其他的动物息息相关。用皮特辛格的话说,在二十一世纪我们要生活得有伦理。这是他的一本新书的题目:Living Ethically in the Twenty First Century: Contemporary Society and Practical Ethics (2008)。这本书我还没有看过,可是我觉得题目很让我感动。去年他还编辑了一本新书:《JM库切和伦理:对文学的哲学看法》( J.M. Coetzee and Ethics: Philosophical Perspectives on Literature, 2010)。我写作动物文学受库切的影响,而目的地是希望人类更合理地生活,理解动物,而不是更自私地生活。

更新于:1个月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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